纪念吴式枢先生
百年诞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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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国模 | 先生之风,山高水长 ——纪念恩师吴式枢先生诞辰一百周年

时间:2023-07-30        点击:

曾国模

吉林大学物理学院教授

在纪念吴式枢先生百岁诞辰的这些日子里,我经常回忆起先生生前的点点滴滴,先生的音容笑貌也随之油然浮现在眼前。蓦然想起当年参加先生七十大寿庆祝会后,自己曾赋诗一首,虽时隔整整三十年,内容还能逐句还原出来,谨录于下:

贺吴式枢先生七秩华诞1)

群贤聚吉祥,吉祥顿生辉。2)

同贺吾师寿,功德何崔嵬。

昔年战事紧,先生决然归。3)

报国情意切,岂虑得与亏?

潜心核理论,学术极精微。

恪尽园丁职,桃李俱芳菲。

古稀倏忽至,壮心犹未衰。4)

轻歌间曼舞,美味复佳醅。5)

众生仰泰斗,称颂频举杯。

频举亦不醉,欢声笑语飞。

这首旧作记录了那场祝寿会的盛况,反映了与会者对吴先生的崇敬和爱戴,也从报国情怀、潜心科研、培养后学、壮心不已等几方面概述了先生的事迹。忆及此作,也使我对吴先生方方面面的一段段零散回忆连缀起来。

学生时代的吴式枢

吴先生青年时代就是胸有大志的。1998年在吉大专家招待所举行的吴先生七十五岁寿宴上,先生动情地讲了一番话。我大概记得,先生说到青年时代的某一天(我不太确定这是在先生大学毕业之际,还是赴美留学之前),他坐在黄浦江畔,望着滚滚江水,对未来充满了憧憬。先生的话我记不全了,但我想他的憧憬里,想必包含了献身科学,报效祖国的远大理想。

1993年夏天,杨振宁先生访问吉大,学校隆重接待了杨先生,物理系的青年教师也参与了与杨先生的会面和座谈。我也是这时才知道,吴式枢先生在美国留学期间就与杨先生相熟。先生回国前,杨先生还在家里设宴为他饯行。两位青年才俊当时谈了些什么如今已难探究竟,或许彼此都向对方袒露了心迹也未可知。不管怎样,其情其景,颇能引人遐想。

吴先生学养深厚,在理论核物理领域辛勤耕耘,取得了很多原创性成果。不仅如此,作为中国核物理学界的领导者之一,他为我国核物理事业的发展殚精竭虑,做出了很大的贡献,因而广受人们的尊敬。

我印象极为深刻的是,当年翻阅《吴式枢先生执教五十周年纪念册》时,看到了中科院高能所张宗烨院士的回忆:她的兄长张宗燧院士曾对她谈到吴先生,说(大意)那是一个真正做学问的人。

我还清楚地记得,在吴式枢先生执教五十周年大会上,中科院理论所的赵恩广研究员深情地讲述了一件往事:有一次他和其他几位同仁正在开会讨论核物理发展规划(或是申请某个重大项目),忽然,门开处吴先生竟然出现了,风尘仆仆,身上还带着雪花。此前大家只是在电话或书信中就有关事宜请示吴先生。万没料到,吴先生考虑到事关重大,还是亲自赶来了,在场的人都深为感动。

吴先生在国际上是较早开展相对论核多体理论研究的学者之一,戮力开拓,造诣精深。他曾在北京为业内人士系统地讲授过相关理论。原子能院的马中玉研究员在这一领域卓有成就,她曾对我说,她所掌握的这些理论方法都是吴先生传授的。

南开大学的葛墨林院士,并不是吴先生的亲授弟子,但据我观察,葛院士对吴先生一直恭敬如仪,殷勤执弟子之礼。

吴先生在理论核物理方面的系列工作富有原创性,得到的一些结果十分漂亮,用先生自己的话来说,他的工作是干净的,意谓其结果从基本原理出发,经过严谨的逻辑推导而来,没有作过多的假设、忽略,引入额外的参数。可以想见,若非思维极为深邃,推理极为严密,并具有强大的数理功底,是不能取得这样的成果的。然而吴先生并非宅在书斋里的学究式学者,他的科研活动又是接地气的,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,他亲自率队奔赴大庆油田生产第一线,了解油田的需求,开展了电磁测井这一与生产实践密切相关的课题,为我国石油工业的发展助力。直至今日,电法测井仍是吉大物理学院一个成果迭出的重要研究方向。

1972年在大庆油田进行课题调研,开展“相位介电测井理论研究”,前排左为吴式枢。

我读本科时,同年级很多同学(包括我在内)不喜欢做实验,为使同学们端正态度,改变观念,时任物理系第一系主任的余瑞璜先生和时任系主任的吴先生,曾先后在理化楼一阶为我们阐述物理实验的重要性。吴先生作为一位理论物理学家强调要重视实验,对同学们来说无疑是极有教育意义的。

我曾有幸聆听吴先生亲自讲授的格林函数方法和核多体理论课,这门课的基础部分是姚玉洁老师讲授的。大约几周之后,吴先生就亲自给我们上课了。先生的授课如行云流水,深入浅出而言简意赅,把一门内容精深的理论的逻辑魅力充分展现出来,听来真是莫大的享受。老实说,这门课我下得功夫不够,掌握得并不好,但我记下了较完整的笔记,还被一位师兄借去很久,作为参考。吴先生的课是很难超越的,这一方面是因为他对讲授的内容有极为透彻的理解,又能以明白晓畅的语言表述出来。另外,毋庸讳言,吴先生的课对学生的要求也是很高的,课前要充分预习,课后要认真复习,课上更要全神贯注地听讲,才能跟得上先生的节奏。

很多人都说到吴先生和蔼可亲,其实先生也有严厉的一面。吴先生两次较严厉地批评学生,我都在场,虽然不是批评我,但是闻者足戒,使我认识到在一些事情上要把握好恰当的分寸。吴先生对我也有批评,但更多的是关怀和爱护。在我跟随吴先生取得博士学位之后,他和姚玉洁老师热情地支持我到孙家钟院士那里做博士后,最终我因理论物理教研室师资建设的需要,还是留了下来。在那之后,一位著名的日本核物理学家来吉大访问,吴先生曾带着我到名门饭店夜访那位学者,把我引荐给他。先生对我关怀之殷,至今令我感动不已。

吴式枢在上课

在纪念吴先生执教五十周年大会上,我曾代表先生的学生发言,我说到:在某种程度上,可以说吴先生的弟子已经成为一个光荣的称号,我们要学习吴先生的崇高风范,无论做人做事,都尽力无愧于这个称号。

令我惭愧的是,作为吴先生的学生,我没能取得什么耀眼的成就。当年申请一项国外基金,我请先生为我写推荐信,在申请人能否完成项目那一栏里,先生写下的是“He can, if he works hard.”显然,先生既肯定了我的能力,也含蓄地对我有所鞭策。如今我已年过花甲,但退而不休,仍奋力工作在教学和科研第一线,正是因为有吴先生的榜样和激励,使我须臾不敢懈怠。

先生之风,山高水长。先生之恩,永铭不忘!

谨以此文纪念敬爱的吴式枢先生诞辰一百周年。

注:

1)收录于1994年编辑的《吴式枢教授执教五十周年纪念册》,个别词语或有出入。

2)吉祥,指吉祥大酒店,吴先生七十寿辰庆祝会在此举办。

31951年,吴先生在美获得博士学位,随即响应周恩来总理的号召毅然返回新中国。其时朝鲜战争正在激烈进行,先生的父亲曾从台湾赶到香港劝阻他回国,先生志坚意决,毫不动摇。

4)衰,此处音cuī,意为减少。

5)庆祝会进行当中,许多与会者表演节目助兴。王立中老师演唱了朝鲜童谣《小白船》,周介文老师献上一首充满童趣的儿童歌曲,先生的学生丁惠明、曾国模合唱了《Edelweiss》,理论物理教研室的朴贞烈老师跳起了朝鲜族舞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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